2022年，歐盟成員國通過各階段的努力，促成了禁售燃油車協議：6月8日，歐洲議會投票表決通過一項歐盟委員會提案，2035年起在歐盟境內停止銷售新的燃油車；6月29日，歐盟環境部長會議批準關于2035年起禁售燃油車的提案，一致同意“到2035年實現汽車零碳排放”的目標；10月27日，歐盟委員會、歐洲議會和各成員國正式達成協議，批準到2035年歐盟范圍內銷售的所有新的小型汽車和輕型商用車的碳排放降為零，并要求歐盟汽車制造商在2035年前實現零排放目標，以及從2030年起銷售新車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比2021年的水平減少55%。值得注意的是，歐盟委員會是歐盟唯一有權起草法令的機構，歐洲議會負責批準新的歐盟法律，也就意味著此項協議具有法律效力。實際上，早在2021年7月歐盟就提出了一項減排提案，要求2035年前逐步淘汰燃油車，但因受到歐洲多個國家汽車協會和汽車企業的激烈反對而擱置。歐洲作為具有全球領先的傳統汽車工業、汽車業產值占GDP比例7%左右的地區，為何要提出如此激進的燃油車禁售計劃，值得深入思考。

歐盟加快禁售燃油車蘊含著重大政治和經濟考量

內部政治方面，自《巴黎協定》簽署以來，氣候變化、環境保護等問題成為歐洲民眾最關心的議題之一。綠色政治已經成為歐洲各級政治選舉的風向標，各個國家的政府和政治家必須展示出明確的“綠色”執政理念，才能獲得穩定的選票，在主觀上具有較強的意愿推動燃油車實現禁售。同時，高昂用油成本引發的通貨膨脹不僅是歐洲民眾抱怨的焦點，也會加大經濟衰退風險，成為執政者長期必須徹底解決的問題。外部政治方面，多年來歐洲的石油消費幾乎完全依賴進口，主要來源于俄羅斯、中東、美國，其獲取石油資源的穩定性不可避免地受到地緣政治博弈和大國政治挾持的影響。尤其是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歐盟與俄羅斯的關系持續惡化，美國逐步取代俄羅斯成為歐洲主要的石油進口來源國，其高價石油源源不斷地輸送給歐洲攫取經濟利益，歐洲被迫“向西看”，這進一步促使歐盟下定決心改變化石能源的對外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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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考量方面，以德國、法國為代表的老牌資本主義發達國家，受制于國內經濟長期低迷、新的經濟增長點缺乏等問題，也迫切需要通過“綠色經濟”拉動相關基建和消費，以推動經濟增長；而且，以制定先進標準取得經濟利益是歐洲取得競爭優勢的常用手段，2035年前逐步禁售燃油車的導向將為2026年歐盟開征碳關稅提供較好的產業環境，有利于歐洲在未來的國際貿易競爭中打造新的壁壘優勢。

燃油車禁售將改變國際石油供需和貿易格局

長期以來，全球石油貿易的主要流向為俄羅斯石油流向到歐洲、中東地區石油流向亞太地區、美國石油流向中南美洲和墨西哥。其中，歐洲長期保持著全球第一大石油貿易資源流入地的地位，2021年原油及石油產品進口量達到1352萬桶/日，占全球石油貿易量的20%左右，來自于俄羅斯、中東、非洲的石油進口量占比分別為32%、31%和13%；石油消費量為1353萬桶/日，占世界消費量的14.4%。歐洲作為汽車生產與消費的主要地區，禁售燃油車后的石油需求將會斷崖式降低，引發全球石油供需格局發生較大改變。以全球現有石油生產能力測算，屆時僅歐洲石油需求銳減引發的全球石油產需過剩量將占石油消費量的10%以上，以石油出口作為主要財政收入的產油國將會尋找新的買家，以消化過剩資源。俄羅斯、中東的石油將更多地向亞洲、非洲、美洲等地區銷售，全球石油貿易規模和交易價格也會降低。

禁售燃油車的進程將對全球能源轉型起到極大示范效應

當前，全球已有多個國家呼吁禁售燃油車，例如挪威2025年后不再銷售燃油車，荷蘭、印度、法國、英國、西班牙等國家制定了2030年到2040年期間全面禁售燃油車的時間表；美國作為石油生產大國和消費大國，其加利福尼亞州宣布2035年起將禁售燃油車；國際能源署（IEA）甚至呼吁2035年前全球禁售燃油車。中國的海南省出臺了《清潔能源汽車發展規劃》，規定2030年起全省全面禁止銷售燃油汽車，成為中國首個提出所有細分領域車輛清潔能源化目標和路線圖的地區。歐洲國家作為石油資源嚴重依賴外部進口的典型，若能夠在2035年之前順利達到各階段的燃油車禁售目標，將會給世界范圍內石油對外依存度較高的國家展現一條擺脫化石能源的可行路徑，進一步增強綠色低碳發展的信心，從而推動并加快全球能源轉型的步伐。

禁售燃油車產生的影響對于中國既是機遇也是挑戰

歐洲禁售燃油車給中國帶來了兩方面的發展機遇。一是人民幣國際化面臨的阻力將有所減少。1971年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后，美國和沙特阿拉伯于1974年簽署石油美元協議，即沙特阿拉伯出口石油只能用美元進行計價和結算，并承諾用石油收入購買美國國債和其他資產，支持美元債務擴張。石油美元協議促成了美元和石油的綁定，美元霸權地位得以長期穩固。歐洲在燃油車禁售的推進過程中，其石油需求以及貿易量將會顯著減少，石油美元的規模將會一定程度地萎縮，全球范圍內以人民幣作為石油交易結算貨幣的比例將會相對上升，中國在全球金融市場的影響力有望穩步增強。二是中國對歐洲的新能源汽車及相關產業鏈出口將進一步擴大。目前，中國的新能源汽車出口規模占全球的1/3，是世界第一大新能源汽車出口國，主要出口至歐洲等發達汽車市場，已經占到歐洲市場總銷量的15%左右，產品溢價能力也有顯著提升。歐洲禁售燃油車后，中國出口至歐洲的新能源汽車、充換電基礎設施、動力電池的規模有望進一步增加，對于穩定中國的外貿出口將發揮較好作用。

同時，中國面臨著兩方面的挑戰。一是歐洲的汽車工業體系具有傳統領先優勢，燃油車禁售政策將倒逼歐洲車企及配套產業鏈企業加快轉型，對于中國的新能源汽車產業可能帶來長期的實質性威脅。二是為了在全球綠色低碳轉型方面爭取更大的國際話語權，中國將加快構建中國式新型能源體系，石油需求將會較快達峰并逐步萎縮，國內石油企業面臨的轉型升級、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壓力將會增大。中國石油企業必須加快實施煉化業務轉型升級，盡早謀劃將加油站轉型為綜合能源服務站，并積極介入新能源產業，加快完成高質量發展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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